師說(五)：弟子不必不如師─ 徐老師

孔子曰：「三人行，必有我師。
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，師不必賢於弟子，
聞道有先後，術業有專攻，如是而已。
~ 韓愈「師說」


徐老師是我最後一位長笛老師，可惜，我太晚入她門下，不然，今日，我相信，我依舊吹著長笛作我的專業。

老師，長得很像席曼寧，實話說，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胚子，走入家庭後，老師幾乎放棄了演奏生涯，只專心教學以及相夫教子，或許，很多人為她可惜，可是，她甘之如飴，她自有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學。

在音樂界，我很少見到像她這樣有胸襟與卓見的人。

台灣有很多的長笛師派，各位名師盤據一頭，她們的學生也各有各的一片天地，徐老師的桃李天下，卻是幾位名師中比較不為愛樂者所知的，因為，她不走舞台，不出唱片。

老師收我為徒，簡直是巧婦遇到寡米之炊，我這棵朽木啊幾乎無處可雕了，當年只求她能施點魔力，讓我能順利畢業就好了。半年內，她不但幫我把原本打壞的基礎一一再重新改造，讓我知道如何在練習中尋找出問題癥結並對症下藥，讓我在音色和詮釋上有顯著的進步，還使我愛上吹長笛，只可惜，多年來累積的壓力，最後還是讓我放棄了繼續吹長笛的路，而另覓一條更適合自己的跑道。

我是一個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，所以，我不拜我不尊敬的人為師，不求我看不起的人幫忙，不論那人多有名，不論那人能對我有多大的助益。
這是一位極其適合我的老師，一如我前文所言，我是一個老師越兇我就越交不出成績的人，換言之，徐老師的教學充滿了耐心和鼓舞。

但讓我尊敬她的，另有原因。

那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，卻讓我一生以身為徐氏門生為榮。

所謂─ 後生「可畏」，那個「畏」字，很少有人能戰勝，尤其是在上位者！換言之，能發現自己的學生有「青出於藍」之資，而能祝福學生並幫助學生成為「長江後浪」的人，其實，相當相當的少，送一塊將來會回來和自己競爭的璞玉出國，還不如不要讓它的資質被發現琢磨，最好永遠都是一塊沒被發覺的石頭就好。就人性而言，這或許也不太教人意外。

c 被老師教了三年後，被老師告知一句話：「妳就是再考上第一志願，我也不會再收妳當學生喔！」

c 的父母，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女兒的天賦，所以非常地滿意女兒的當下成就，認為平平順順地，當個好老師，就會是女兒最幸福的人生歸宿。徐老師打了無數通的電話給 c 的父母，說服他們要給 c 換一隻好一點的樂器；說服他們，一定要送女兒出國。老師不斷底打電話，直到她感動了朋友的父母，讓朋友出國深造，那一年，c 剛剛 18 歲！

我出國前其實不認識 c，只是常常聽老師提起，提起她有一個天賦異秉的學生、提起這個學生的天賦好到─ 台灣沒有任何環境可以再栽培這位學生、提起她絕不能讓這個學生的天賦被埋沒。

我要到柏林來念書，徐老師一通電話，要 c 來接機，幫幫我的初來乍到，我當時只知道她是老師的學生，並不知道 c 就是老師常常提起的那位天才。我和 c 熟識，其實也是後來的事，她很謙遜，又比我年幼，所以一開始只注意到她曖曖，卻沒發現她的「光」。

這些年，我常常聽 c 演奏，看著她成為柏林最有名的長笛大師的嫡傳弟子，c 的成就，有目共睹，她卻總是謙說自己沒有什麼特殊之處。

樂界，其中的羅生門，其實並非外人所能想像，我只能說，今天，如果 c 不是徐老師的門生，她的天賦，極有可能被埋沒，而且，恐怕還是刻意被埋沒！

我要出國時，也和徐老師長談很久，她的意見，成為我出國決心的重要支柱！老師希望送我出來念長笛教育，老師說，我學習過程中的種種挫折，可以讓我懂得如何幫學生解決問題，可以讓我成為一位好老師，可惜，因為壓力和陰影，我最後放棄了長笛。我要出國念音樂史，老師也是知道與支持的，當年，也是老師力勸我，專心做好一件事，如果決意念音樂史，就不要再想兼顧長笛，因為多元化往往讓人反而不專精，而今日，我也發現她的意見是明智的！音樂學並不比演奏好念，就更不可能分一半的時間來一起做好兩件事！

還有老師送我的那一句話：
勇敢向前莫遲疑！人生，只有這十年可以了無牽掛地去尋夢，等到再大一點，有了家庭，牽掛父母，就不再能這樣輕鬆地說走就走。我希望妳能像我一樣，將來能對自己說，就是有這精采的十年，我的人生，縱使轉而平淡，也此生無憾！

雖然，我不像 c 一般的天賦異秉，可是，我知道，我的展翅，和 c 一樣，是帶著老師的祝福的！我也相信，在國外的這些年，我或者是 c 都覺得：這些經歷，確切讓此生無憾！

而這些
都要感謝徐老師！


rose du petit princ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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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：

這篇文章其實是「師說」系列，我自己最不滿意的一篇，總覺得文筆很差，無法正確地把徐老師的好表達出來，這些年有些忙，一直無法再好好靜下心來重寫，就一直把這篇師說五擱在行星舊版，不移過來，這些日子，又覺得，這樣讓人完全沒機會認識徐老師，這樣也不好，於是今日就把舊文貼了過來！

師說上有兩篇還未動筆，關係到我現在的指導老師，不便太早透露，所以暫時還會無限期擱置。

今年教師節前夕，會再為師說另添一篇附筆，恭請期待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