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訪沈周

沈周畫雪



沈周畫雪



沈周畫雨



沈周畫枯藤老樹昏鴉 (以上圖片來源：國立故宮博物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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惦記著沈周特展數月，日子卻在不知不覺中流逝，轉眼離撤展日只剩下兩天...在滿滿滿的行程中，硬是擠出了三個小時，在台北的大眾交通系統線上狂奔，即便車程來回就要去掉兩小時，我也要見上沈周一眼，就算來不及看畫，至少也要看看他的字。

申時了，故宮怎麼還是滿山滿谷的遊人?! 我必須在旅客間穿梭蛇行，才可以爭取在最短的時間抵達售票口，用最簡短的話語買完票後，急切地問：「沈周在哪裡?」，故宮大概多年沒有瘋狂字畫的賞客了，從售票員到撕票員都說：「您全部都可以參觀喔！」，我只好再急躁地說一次：「我只要看沈周！！」，眾人狐疑地異口同聲：「只要看沈周???」，真是急死人了，我又再說了一次：「快告訴我沈周在幾樓?! 我沒有時間了！」終於，有一救世主般的聲音浮現：「上樓梯後左轉便是！」，於是，我頭也不回地馬上往樓上衝去

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沈周的字《化鬚疏》，是啊，看到這幅字，今天的狂奔一切都值得了！這是─ 黃庭堅！我背後嘈雜的旅客、走馬看花的人群，所有的窸窣，都在那一剎那靜止，現在只有我眼前留存數百年的翰墨，和我與明才子之間的相遇與交流，那一字一字，慢慢地流瀉進眼裡、心裡，我在字裡看沈周，沈周在字裡想黃山谷，這是千年之間兩個時空的交會，怎不讓人欣喜?!

實話說，不顧一切衝來故宮，主要是為了沈周的字，對於沈周的畫，其實我不太有記憶，印象中，極少展出的明代畫作中，我看過的文徵明可能都比沈周多得多，那些都已在記憶中斑駁了，既然來了，當然也是要看一看。這一看，真是驚為天人，感覺再給我五個鐘頭，可能都不夠我好好欣賞......雪，在中國古代的畫作中並不罕見，南北宋的名品中，也有不少是描繪冬雪的畫作，但是，把雪畫得如此美、如此栩栩如生的，這我真的是第一次看見，沈周筆下的雪，真的好美，不論是覆蓋在山頭大地上的，或者是堆積在樹幹枯枝上的，都透露著一種隆冬祥瑞的溫婉，我一直以為雪是冰冷的，即便純淨！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雪也可以是有「溫度」的，讓人想捧在胸懷，盡收眼底的，那種感覺，筆墨難以形容，我雖然也出生在隆冬，也在國外待了十年，看過不少雪景，但其實，我一直沒有很喜歡雪，但是沈周的雪，一幅一幅又一幅，真的讓我好生喜愛！「瑞雪」，我想，我第一次在水墨畫裡面體會到這個字彙，真的好美！

除了畫雪景了得，沈周的山水也很不同一般，他的山水有江南的秀麗，也有北方的壯闊，他喜歡在山水中畫煙雲，不用勾勒，僅只寫意，但卻有雲霧繚繞之感；我也喜歡他畫雨，雨後的山景，很迷人的情境，即便米芾的雨點皴在江南水墨也行之有年了，但是我還是覺得沈周筆下的雨中山水真是別有意境，我已經不記得，有任何一幅畫雨的畫作曾經如此感動過我，在沈周的畫前，我良久不能自己。另有一幅長軸，畫的是虎丘一帶的風景，小橋流水，盡是蘇州河畔的纖麗嫵媚，真的是我過去看畫記憶中所少見的。我向來討厭趙孟頫的金碧山水，總覺得那用色艷得俗氣，但昨日，我也在沈周的畫中看到了同樣的用色，但卻異常淡雅，毫無工匠之氣，讓我大為詫異，那丹青，用得恰到好處，沒有畫院的束縛，倒是多了文人的氣韻，美極了。再來是沈周的畫作，常常可以讓我聽到「聲音」，這也讓我驚訝，河面上兩船相會，漁夫拄著槳在對話，又或者畫枯藤、老樹與昏鴉，畫面中傳來陣陣的鳥語，感覺那樣的畫面有了動態與聲音，美得令人詫異。

好可惜，只有短短一小時的時間，實在沒辦法細細地品味，但是，好在，也沒有錯過... 陽春三月，在半個時辰裡，我遇見了明代的沈周，他陪我看雪、看雲、看雨，再也沒有比這更美麗的約會了 ^^